我是有些怕坐飞机的。

虽然我知道坐飞机的保险系数堪比精神出轨，三分刺激七分愉悦十分安全。但概率的东西谁说得清呢，生活中往往还真的就有那么几个因精神出轨陷入虚幻的情感沼泽而永远忘却回归的男男女女。

曾听一位老司机讲，他开了一辈子的车，年纪大了反倒越开越害怕，而我从第一次坐飞机至今近二十年了，也经历着从开始的兴奋，到中间的淡然，再到现在的隐隐的一丝不安。

第一次坐飞机是在本世纪初，按理那时的我是不具备坐飞机的资格和条件的，差旅费报销规定写得清清楚楚，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才能乘坐飞机；至于个人自掏腰包，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一张机票钱呢。巧合的是，我接到了一个跑腿的苦差，市委书记率团赴美招商，我协助市外办跑签证，因时间很紧，单位主要领导特批我从南昌坐飞机直飞北京。买的是下午的航班，但我早上吃了一盘南昌炒粉后，便急冲冲地赶到了昌北机场。整整一个上午，我提着包在候机室里来来回回地瞎晃荡，一刻也坐不住，兴奋兼杂满满的好奇。因为事先曾听人说过飞机上有吃的，午饭我便有意识地强忍着猛灌了几口纯净水对付过去了。

拿着登机卡片，我认真核对了两遍座位编号，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位置挨着过道而不是弦窗，有点小遗憾。坐好后，广播里要求系好安全带的提示播了几遍，而我却摆弄了大半天仍然不知如何扣上。举手示意，空姐过来了，她耐心地教了一遍，我从此便学会了安全带的扣上、解开及松紧，同时也第一次近距离感受了空姐的标致与温柔。

飞机在轰鸣声中腾空而起，自己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似乎都到喉咙口了，而耳朵也开始嗡嗡响。过了一段时间，慢慢地，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小了，机身也不怎么抖动了。扭头朝窗外看去，天空蓝得刺眼，飞机翅膀下面，白云竟真的如棉花似的层层叠叠。空姐又过来了，许是饿了的缘故，那一小盒饭只几口便没了，只好再要了杯橙汁垫垫底。孩童首次进游乐园似的，我恨不能浑身动弹动弹，一会儿靠靠背，一会儿挺挺腰，中途甚至想站起来沿过道来回走一走。但见周围的乘客，或闭目养神，或静静地翻着书报，或戴着耳机悠闲地听着音乐。我便也静下来尝试着拿起了那本印刷精美的航空杂志。只可惜航程太短，时间过得太快，杂志还没翻完，广播里就提示飞机正在下降、半小时后抵达北京首都机场。飞机的轰鸣声又越来越响了，耳朵里那嗡嗡声也跟着来了，唯有自己的心此时却是猛地往下沉的。

出差归来，自己在办公室里有意无意地绘声绘色地给不同的同事讲述了好几遍这次坐飞机的经历。有次，另一科室的一位老同志打断了我的讲述，他说他这辈子是不会再坐飞机了，他看到飞机就害怕。这位老同志曾在市政府驻海南办事处工作。他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他有回陪客商坐飞机，那种小型的三叉戟，途中飞机突然结冰，不断往下降，空姐居然给每个人发了纸和笔，让大家赶快写下最紧要的话交回给她放入铁匣子以防万一。机舱里哭声一片，他也是眼泪直流，手颤抖着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想到了自己一双年幼的儿女，还有贤慧的妻子以及年迈的父亲。所幸，后来险情解除。飞机安全着陆后，很多乘客相拥而泣。

坐了第一次，次第而来的便是第二次以及后面的第n次。因为第一次坐飞机后不久，有关出差坐飞机的身份限制取消了。而我所在的吉安，在井冈山机场通航之初，为了保证上座率，市政府甚至下文鼓励各单位工作人员出差乘坐飞机。飞机坐得多了，新奇感渐渐也就没有了，很多时候就跟坐车出远门似的，我上机就眯觉。只是，概率似乎说来就来。有次我坐飞机从北京到井冈山，人竟在睡梦中被颠醒。飞机到达井冈山机场上空时，突遇雷雨天气，窗外电闪雷鸣，乌云密布，飞机打摆子似的颤抖。机舱内时间凝固了似的，除了广播声偶尔响起，活脱脱一个无声世界，而邻座乘客的脸色也是忽白忽黑。最终，飞机在盘旋了几圈后，无奈地转向飞往了长沙黄花机场，很多人捂着胸口长长地吁着气。

有了这次有惊无险的亲身经历后，再坐飞机，我就有些合不上眼了，甚而会冒出一些莫名的假设与思虑。最通俗的担忧就是，如果飞机出事了，我还在读书的女儿怎么办，毕竟我还没有亲手把她交给另一个深爱她的男人；还有，我那古稀之年的老母亲怎么办，她怎能受得了这种巨大的打击；另外，我那点股市里的私房钱，也不知是便宜了证券公司，还是便宜了银行，或者它只能永远地在那里被动地涨与跌。

当然，我有时也会有更科学的思考。我坐的这趟飞机会不会也像马航MH370一样飞得踪影全无，谜团重重？或许，我们被某个神秘组织所劫持，飞到了世界上某个未知的基地，甚至会与马航MH370的乘客关押或生活在一起。只是，不知我们是该相互鼓励，还是该相拥相泣？或许，我们被外星人一时兴起邀请去了另一个世界做客。只是，不知语言相异的我们到时该如何交流呢，另外他们会拿什么招待我们呢，有酒吗？再或许，我们碰巧闯入了时光隧道，在我们看来只是兜了一圈又飞回来了，但地球上却可能已是几十年后，或几百年后了。也不知飞行员到时还能找得到降落的机场不？落地后我们的后代还能接纳我们不？这些都是很费脑筋的问题，在飞机上自由地想一想，再翻翻报纸或航空杂志，目的地差不多也就快到了。

人既登机，一切便交给了概率。这犹如人一旦降临人世，周遭便充满了未知。如此，飞机偶尔坐坐又何妨？